山上观察一棵乌桕:大暑
最后的炎热在大暑最盛。
闷热的天气,连微风也无缝可入。
这是夏日终曲。
漫长又难忘的夏天,正在告别。
爬山之前,上一堂线下课。
课上说,人生每一步都不要退缩,要向前跨,一步,一步,自然而然,便到了对岸。
无论是对简单,还是困难的事。
在这个夏天,面对自己内心的三个障碍,跨了三步,为这三步感到高兴,也接纳这三步并不圆满。
过程中,
我明白生活没有具体,确定的目的地和终点。
执着时,生命之流在原地打转。
全力向前时,轨迹循环反复螺旋向前。
放下时,如奔涌的大河,流动不止。
总之,生命从不结束或停下。
如果,一定要去说一个终点,就是死亡或觉悟。
杂乱的思绪理清以后,
走向山的路上,也无比轻盈。
正午飞洒的云正是此刻内心的写照。
宽叶胡枝子硬朗的枝条在阳光里。
茎上和叶被白色柔毛,小叶顶端有短刺尖,有的只有一个凹下去的缺口。
托叶钻形,更像一根坚硬的刺。
开花的时候,又无限温柔。
截叶铁扫帚截形小叶,三出叶,平行细脉白色,和萝卜花瓣的脉络一样细小,精巧。
大叶醉鱼草和硬毛地笋相伴生长。
北黄粉蝶在醉鱼草同一个圆锥花序不同花冠筒里醉心取蜜。
偶尔飞向四周,几秒之后,又飞回花间。
它的假动作,为了迷惑谁呢?
甚至对我这个庞然大物毫无察觉或者畏惧?
这样专注,跳跃的北黄粉蝶让人忍不住微笑。
是啊,没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,专注去做任何一件事最美。
新生的紫花泡桐没有被晒蔫。
马尾松流出粘滞,带香味的松脂。
绿色的松果在地上。
阿环蛱蝶停在有光的叶子上。
透茎冷水花在白光里生长了一片。
抬头,亭子,楹联,树林交织。
长萼鸡眼草自有它的鲜明。
他们都那么喜欢正午炎热的光。
走在山里的我,快要冒烟,快要昏沉,即使走在阴影里。
对于夏日的阳光,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。
那走在烈日炎炎下,我喜欢的是什么呢?
直到绿树成荫,树枝摇曳,竹影晃动,
到处是绿光,
到处是醉人的蓝。
越走越欢喜。
越走,生命的滋味越厚重。
夏天,
阳光无限量供应,清风,云朵也是,
冰饮和漫无目的走在山间的时光是限量的。
为什么,
一直在爬,一直去看。
越走越不能说清为什么。
没有理由了。
没有目的了。
正如梭罗说,他们可能去那里一千次,才能让钓鱼的杂物沉到水底,才能让他们的来意变得纯洁;但是,毫无疑问,这种净化过程需要持续很长时间。
我和穹窿山的距离就是如此。
越走,
感到自己不再轻飘飘的走在世间,彩色涌动的山林赐予我不会枯竭的能量。
我是山间游走的一片叶,亦是世间行走的一粒尘。
一直走,直到找到真正的家。
山坡上的岩石已经淬炼成一个古老遗迹。
夏天的绿融化了它的现代感。
乌桕果皮紧致,果实膨大。
阴坡的乌桕果比阳坡小一圈。
梨形或南瓜形蒴果随风和叶子频繁摆动,却稳稳不掉。
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?
无论是下垂的叶子,还是包裹在叶子里的果实,狂风不会把它们打落。
除了枯黄的叶,一次主动的掉落。
三秒一次的中等风,整棵树在摇动,一整边树枝被吹弯,游走的果实甚至来不及对焦。
这不是诗意。
是乌桕和风之间力量的对抗和平衡。
走到树下,两手环抱树干,侧耳倾听:细瘦,干裂的树干随风左右摇动,这是风的作用。然而,一股浑厚的力量从上至下,流动着,地下的根系支将它们四散传开,对消这连续的风力。
最后,乌桕的晃动变得动缓慢,又沉滞。
乌桕定力十足。
这定力来自地下四处扎下的根,来自于根与大地稳稳相连。
这和内心的定力来源之处一致。
向下看,向下走,深深地扎下根,接受风雨,与风雨同在。
便是坚强的内核。
坚强的乌桕给山坡注入了稳稳的力量。
一切都那么好。
在树下翻开《瓦尔登湖》,梭罗的心灵之湖和我的心灵之山,智慧之树无缝连接。
梭罗说,那是一个让人觉得无限漫长的下午,在这样的下午,很多事情都可能发生,我们的自然生命中大部分时候都是如此,尽管我动身的时候,这一天已经过去了一半。
我想说,
呆在乌桕树下这个下午,
蓝天白云间,
和乌桕一起,做风的容器,光的传送带。
向乌桕学习,练习扎根。
什么也没发生,内心又笃定了几分。